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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主啊。

 

『如果您能聽見,請給我機會,請聽我卑微地哀求。』


 

他曾在無邊的黑暗裡終日祈禱,悲傷的祈禱著,直到聽見蝴蝶搧動翅膀的聲音。

 

他終究要成為特例,在這空虛的人世間仰望曙光,在繁經死亡的道路上朗誦禱文,兌現他對神的承諾。


 

--


 

激蕩的海潮聲。

 

磅礡的大雨砸在誰斷線般墜倒的身軀上,洗刷了鮮血。

 

他瞠著大眼,在漲潮的海水將他席捲前牢牢鎖著眼前之人,那悲慘的人影口吐出鮮血,眼角似乎掛滿了淚,在絕望的呼喊他的名子——

 

「崔允——崔允——」

 

捨不得,他捨不得啊……耳裡充斥那人著嘶啞的悲鳴,讓他心裡反覆的疼。

 

怵目的惡鬼卻裂開了嘴角,露出腥黑的牙。

 

離開前的最後一面,竟是眼睜睜看著對方從眼耳鼻口中涓涓溢出血,孱弱的跪進了海水中,任由惡鬼曲長的指節盤繞上身,妄圖玉石俱焚。

 

「樸日圖!我這次絕對不放過你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要——

 

電閃雷鳴,驚雷奏響的瞬間照亮了海平面。

 

深秋風雨交加的東海灘邊無人途經,陰冷淒涼,當光再次消失,他再也看不清一切。


 

--


 

「——崔允,32歲,男。天主的信徒,職業神父,死因……竟是惡魔所害?又有哪個傢伙逃獄了是嗎。」

 

不……我不能走……

 

「嗯?這個,難道是聖痕?」

 

不能放任……還有那人……

 

「真特別,擁有聖痕的人居然會產生如此強大的怨念——」

 

……請給我機會。

 

拜託了。

 

主啊。

 

主啊。


 

--


 

王黎這陣子的工作量輕鬆了不少,因為多了一個新就任的優秀後輩,沒錯,優秀實在是太優秀了。

 

回想起來,那孩子第一天報到時就很惹人注目。

 

「哦,前輩!」記得剛走進使者聚會的餐館就看見金使者朝他揮著手,熱情的招呼他。

 

「今天有新人呢,傳說中的新人喔。」

 

當他掛好了大衣,拉開椅子坐下的同時,就掃到角落裡站得直挺挺的身影。

 

最近陰間在流傳著一些新的傳聞,有史以來第一位沒有受過地獄刑罰而直接越級上任的超年輕後輩,關於這人的流言並不多,他的出現十足的神祕媲美鬼怪……但究竟是因為神的寬赦,還是別的什麼理由無從得知,也沒有誰能夠揣測神的旨意。

 

於是當他出現在筵席中,理當受到一桌子使者前輩們的矚目了。

 

那是一個俊秀端莊的青年,標致的白皙皮膚與齊齊撘在額頭上垂軟的頭髮,一身使者黑套裝都能讓他穿出聖潔儒雅的氣息,他微微躬身朝眾人行了個禮,再轉身針對王黎的方向又行了一次:「您好前輩。」

 

他再抬起臉時,王黎看見他邃黑的瞳仁裡私毫不掩藏的空洞,那令他印象深刻。

 

他的第一個特殊之處,就是記得自己的名子,他說他叫崔允。

 

「往後請多指教,前輩。」

 

那真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小伙子,雖初見他時不免覺得有些熟悉,但並沒有多想。

 

殊不知就在這場聚餐結束之後,陰間的八卦圈裡馬上又多了新的傳言。

 

一個早已贖完罪卻遲遲不願投胎,一個免除罪責越級上任,這兩位陰間裡最出名的特例即將要成為師徒了——

 

當目睹他倆對坐著一致安靜優雅的用餐動作,在場的眾使者們目光炯炯,不禁對這樣的畫面感到尤為深刻,而難得的都端坐著,沒有趁早離席徒留給他結帳。

 

王黎慣性的忽視掉了所有視線,本來早在聚會幾天前就已收到了天界的訊息,不知為何突然要求他帶領這位特殊的後輩,曾讓他好一陣錯愕,盡管最終基於留任的代價而只能對上頭逆來順受。

 

但憋屈的他仍然決定將氣撒一撒,這點是跟著鬼怪生活潛移默化中學來的。

 

所以吃飯時他什麼也話也沒說,就一個勁的吃著,吃飽後教導後輩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吧,他們會付款。」

 

……關於帶領新人這件事,起初確實有些覺得麻煩,後來也就完全習慣了。

 

本以為沒有過歷練的崔允初次工作成果難免會與他們有些懸殊,沒想到並非如此,這位後輩的能耐,遠超於一般新手,明明是他們當中最菜的一個。

 

一天中,他一個人的業績幾乎可以抵三位新手使者,這令王黎暗暗有些刮目相看。

 

再後來他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鬼怪,在一次電影約會中,靠在對方懷裡隨意吸著酸奶的時候。

 

「呀——你現在是在跟我討論別得男人嗎?」

 

起初金信聽聞他提起後輩時是一驚一咤的,但在收到他向上飄去的眼神後就收斂了點。

 

這也難免,他一向很少提起自己的同事,畢竟使者們從來都不是什麼優良的職場關係。

 

但崔允這個後輩的特殊,他覺得也許可以跟鬼怪分享。

 

他的第二個特殊之處,就是會替每位任務對象進行祈禱,在送走他們前,答應完成他們一個願望之後,甚至就連在死者眾多的特殊災害場合中,都能不受影響虔誠的唸著禱文。

 

王黎並不懷疑天上那位究竟是否有在聽,他就好奇鬼怪究竟會不會聽見……

 

「這麼說來好像見過那個傢伙,在著火的巴士裡對著屍體禱告的陰間使者,還真是前所未見。」

 

「原來你早就見過了啊。」王黎咬了咬吸管,坐正起身來看向他:「不是說不會再去工作場合搗亂的嗎?又輸給好奇心了?」

 

鬼怪差點被這急轉直下的審問嗆出剛嚥下去的啤酒,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無奈地湊近他的臉來了個深情對視:「親愛的,那是因為留意著你的氣息跟去的啊!」

 

「……少貧了。」王黎竄紅了耳朵微微向後撤開,嘴上嫌棄的嘖嘖,卻掩飾不住瞪向他的雙眼裡暗藏的那一絲細微的撩動。

 

其實他真的很吃金信這套。

 

但話再說回來,這個太過能幹的新人,最近讓他有了些擔憂。

 

「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工作狂呢,再這麼維持高強度的工作量,不曉得會不會太拚了。」

 

他都都囔囔,無視了一旁的鬼怪吐槽「在說你自己呢?」的心音,一本正經的蹙著眉思考著。

 

「畢竟上面可是把他交給我了,我不能讓他有任何差錯吧。」

 

要命的責任感。

 

金信心裡不免泛酸,他的阿使實在很少與他討論除了德華以外的男姓到這麼深刻的程度。

 

但他憋住了,只是不明所以耿直道:「能有什麼差錯,他是有執念才這樣唄!」

 

「你怎麼知道?」王黎的雙眼舜忽牢牢盯住他,好奇的質問時豔紅的嘴唇不經意都了起來。

 

誘人,想親。金信嚥了口口水,心音再次響起,卻再次被王黎無視。

 

……能被對方聽見心聲卻還被無視可以說是一種另類的酷刑呢。

 

「——哎,你以為沒有經歷過地獄酷刑的人,是怎麼當上使者的呢?」他咳了一聲,收拾了悲憤的心情,端起一副做作的老前輩口吻分析道:「犯罪就得入獄,再怎麼樣天上那老頭都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那傢伙既然不需服刑,就肯定沒有罪,一個沒有罪沒自盡的人卻當上了地獄使者,那怎麼想都肯定是因為有極大的執念了——」

 

說起執念,他還是個先驅呢。

 

「執念嗎。」使者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看著金信故作意味深長想逗他的表情,突然覺得有那麼點壓抑。

 

也許只有這個執念最深的人,能一眼看透別人的執念呢。

 

他在心裡輕輕地嘆了口氣,孰不知一時忘了彼此通心的能力,金信聽到了。

 

「欸欸咿——」金信不願兩人輕易陷進一些現在不重要的往事裡,趕忙不著痕跡的轉移了這個有點危險的氣氛,只聽他酸溜溜地說:「你要是這麼關心他,乾脆直接去問本人不就得了,何必在這裡擔心呢!」

 

王黎鄙視的用眼白掃他,這種事怎麼可能真的去問本人呢,那也是人家的隱私,何況崔允他除了自己的名子以外也同其他使者一樣根本什麼都不記得。

 

不過明面上雖嫌棄著,卻還是默默地上揚了嘴角。

 

他怎麼可能遲鈍到連金信給予的體貼都反應不過來呢,他的鬼怪永遠都是這樣心細。


 

--

 

地獄裡最不缺執念之人。

 

但他這個新人後輩分明擁有轉世的資格卻滯留在了陰間裡,究竟是怎樣的執念使他甘願背負上所有靈魂的重量,做著最辛苦的工作也不願意離開……?

 

王黎沒有繼續同鬼怪探討,電影結束後就收拾起零嘴爆米花及喝完的瓶瓶罐罐。

 

金信便纏著他一起離開了客廳,說好了今天同房,嘿嘿。

 

他也沒有興趣再提點王黎任何跟他的後輩或者其它男人有關的事,不過他其實大概能猜得到,那小子的理由。


 

——也許也是為了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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